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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论语义疏》 中 “仁” 的意义结构研究 张波

2017年06月08日 16:26  点击:[]

皇侃是南朝梁著名的学者,《论语义疏》为其以完书存世的惟一著作。皇 侃立足于传统儒学用气为性的思想,有效地将仁的本质、工夫、效用相贯通:即 从人性的共性出发,认为仁为人性中生而即有的品性,但由于每个人所禀之气存在厚 薄之分,不同人的仁性存在着个性差别,并在彰显时自然表现为恻隐济物恩爱等利他行为,即行仁。亦是立足于仁性的个体差异,展现于现实生活中的 仁功也存在圣王、圣师、君子仁功之别。皇侃仁论彰显了南北朝时期儒学逐渐摆脱玄 学束缚,向传统气性论回归的特点,具有重要的学术史意义。

关键词 皇侃;仁性;行仁;仁功

皇侃 《论语义疏》,在历代史书或书目文献中或被称之为 《论语义》 (《梁书· 侃传》)、《论语疏》(或皇侃 《疏》,《旧唐书·经籍志》、《郡斋读书志》、《中兴书目》 等)、《论语集解义疏》(《四库全书》本、《知不足斋丛书》本),其书成书于南朝梁武 帝时期,后于中土亡佚,直至清乾隆时期重新由日本传回,从历代记载看,是书在流 传中完貌尚存,成为了南北朝时期最为重要的 《论语》学著述。本文拟对其中关于的论述作一阐发。在皇侃 《论语义疏》中关于仁的界定多达二十余处:仁者, 人之性仁者,博施济众也仁是行盛仁者,恻隐之义克己复礼所以为 仁之义也恕敬二事乃为仁也诚爱无私、仁之理也仁是恩爱政行之;且 在用了量单独词的同时,又使用了仁性性仁仁德仁功 仁道行仁导仁仁恩仁圣仁术等大量联合词。据此知, 皇侃对的阐释具有多维性,故揭示皇侃仁论的意义结构则是本文阐述的主要内容。

一、仁的本质

《论语义疏》在人性论上继承了传统儒学禀气定性用气为用的理论,如 人俱禀天地之气以生人禀天地五常之气以生曰性。皇侃认为仁与义、 礼、智、信同为人性中生而即有的品质,即人性的内容或潜质。具体而言,皇侃在揭 示仁的本质时,提出了仁者,人之性也仁者,恻隐之义两个重要命题。

(一)皇侃在疏释马融注所因,谓三纲五常也时云:

五常谓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也。就五行而论,则木为仁,火为礼,金为义,水为 信,土为智。人禀此五常而生,则备有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之性也。人有博爱之德谓 之仁,有严断之德为义,有明辨尊卑敬让之德为礼,有言不虚妄之德为信,有照了之 德为智。此五者是人性之恒,不可暂舍,故谓五常也。虽复时移世易,事历今古,而 三纲五常之道不可变革,故世世相因,百代仍袭也。仁者,人之性也.

人禀天地之气而生,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五常为人性中生而即有的五种不同品质, 具有恒久不变的特征,故为古今社会中不可变革的常道,其内容展现为五德 博爱之德、严断之德、明辨尊卑敬让之德、言不虚妄之德、照了之德。此种论述与汉 魏气性论,尤其是刘邵 《人物志》颇有相似之处。就气性论而言,五常虽然为人性的 构成成分,但其本身并不具有善恶的价值判断。故在疏释巧言令色,鲜矣有仁时, 皇侃云:

此人本无善言美色,而虚假为之,则少有仁者也。然都应无仁,而云少者,旧云:人自有非假而自然者,此则不妨有仁,但时多巧令,故云少也。又一通云:巧言令 色之人,非都无仁,政是性不能全,故云少也。故张凭云:仁者,人之性也。性有 厚薄,故体足者难耳。巧言令色之人,于仁性为少,非为都无其分也,故曰鲜矣有

在此段疏释中,除皇侃本人的疏释外,又征引了旧云又一通两家注,并 在两家注后以起语。显然,皇侃是赞同两家注的,至少是赞同两家注的相同之 处。两家注均在说明仁为人性应有的内容,人生而就有;但是又由于每个人所禀之气 存在厚薄之分,故造成了有的人仁性,有的人仁性的分别。诸如巧言令色 者,虽然其人性中也存在仁性,但其仁性较少。可见,对于不同人而言,仁性的多少恰恰表明其人性中具有的潜在特质不同,这些不同的潜质在现实中也必然会呈 现不同的行为,有的人有效地彰显仁性潜质而成为了仁人,有的人却不能有效地彰显 仁性潜质而成为了不仁之人。不仁之人久居约,则必斯滥为盗不仁之人久处富 贵,必为骄溢也,而君子处贫愈久,德行无变富贵愈久,愈好礼不倦 禀性自仁者,则能安仁也。何以验之?假令行仁获罪,性仁人行之不悔,是仁者安 也。可见,性仁者可以有效彰显自己的仁性,而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。即便因为 彰显仁性而获罪,性仁者也会心安理得,行之不悔。不仁之人则相反,由于不能有效 地彰显自己所禀的仁性,往往因受外界境遇的影响而不能自已。可见,在皇侃的理论 中仁性成为现实德性人格塑造的前提与保障。

然而,值得注意的是,在皇侃看来,仁性偏少之人并不意味着注定要自我沦落, 无可救药。在人性中除了的潜质之外,还存在 潜质,这些潜质的彰显也均可以造就不同的人格与不同的行为。诸如每个人均具有了照之德的智性,存在谓识昭前境的识用功能,可以自觉地去选择对他人与自 己均有利的方式去做事;若对自己有损害,则会停止去做。可见,的潜质展现出 的识用功能,也可以是一种,此并非自然安仁的行为。利可以辅助仁行, 但不是仁行,即所谓知仁为美而性不体之

(二)仁者,恻隐之义

如果说皇侃的仁者,人之性也命题,侧重于从人性的自然质性出发,阐述仁 性是现实中行仁的前提与保障,此命题尚是关于仁之特性的界定;那么在行仁中又如 何彰显仁性?这也是皇侃不得不面对的重要问题。事实上,在一个成熟的气性论理路 下,无论是外界的助缘存在与否,人性的彰显均无可置疑地要回到人性本身具有的特质,从特质的内容上来探求人性向外彰显的依凭与根据。皇侃在建构仁论体 系时,不可避免地要面对这一理论问题。 在疏释民之过,各于其党章时,皇侃云:

人之有失,各有党类。小人不能为君子之行,则非小人之失也。犹如耕夫不能耕 乃是其失,若不能书则非耕夫之失也。若责之,当就其辈类责也。……若观人之过, 能随类而责,不求备一人,则知此观过之人有仁心人也。若非类而责,是不仁人。故 观过斯知仁矣

皇侃认为人皆有过失,但在评价人之过时,又不能混淆党类,混淆君子与小 人之过;正确的方法则是深入到人性内部,随类而责,按性类选择不同的责备方法。 通过此种方式可以有效地判别观过之人是否具有仁心。显然,认为仁心是呈现仁者之过的内在根据;同样,也可以通过仁者之过认识到仁心。这种阐释理路,与后 世朱子所谓非是专要在过上看仁,盖就过上亦可以知仁”①君子过于公,小人过 于私;君子过于廉,小人过于贪;君子过于严,小人过于纵”② 等论述的思维理路是一 致的,具有随类而责依责溯类的双向性。为了说明这种双向性理路,皇侃又 分别援引了孔安国注小人不能为君子之行,非小人之过也。当恕而无责之。观过, 使贤愚各当其所,则为仁矣与殷仲堪注言人之过失各由于性类之不同。直者以改 邪为义,失在于寡恕。仁者以恻隐为诚,过在于容非。是以与仁同过,其仁可知。 之义,将在于斯者也。孔注认为,小人和君子存在着贤愚之分,因此不能像要 求君子一样要求小人,要对小人恕而无责之。殷注则认为,由于人的性类不同,过 失亦不同。诸如直者之过,失在寡缺少宽恕;仁者之过,失在宽容异非。故而, 可以通过观过辨别是否为仁者。显然,在依责溯类方面,皇疏与孔注存在着不同, 故皇侃援引殷注的目的也甚为明朗,即在于辅证己说。事实上,从理论根源上看,殷 注所依据的是人之性类不同,与皇侃的随类而责思想十分相似。也是基于此 性类说,殷注提出仁者以恻隐为诚的观点,将仁性的内容界定为恻隐 对此观点,皇侃也是十分赞同的,并明确提出了仁者,恻隐之义的命题。在疏释仁者乐山时,皇侃云:此章明仁者之性也。仁者,恻隐之义。”④ “仁者,恻隐之 恻隐即指仁性的特质 (即上述仁心),属于未发的状态。以恻隐 仁,在以往的儒家学者中以孟子最为著名。孟子主性善,其性已非生之谓性的实 然层面上的,而是人之为人的超越层面上的道德本性,故其善性论的落实则需要 。其所论四端之为道德本心,乃人人均所具有。仁为恻隐之 心、不忍人之心,是于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时,先天善性自然而然地当下呈现。 皇侃也援引了类似 《孟子》中的例子。诸如在疏释马融注可欺者,可使往也。不可 罔者,不可得诬罔令自投下也时,皇侃云:或问曰:仁人救物,一切无偏,何不 但云井中有人者,而必云有仁人者耶?若唯救仁者,则非仁人堕井,则仁人所不救 乎?答曰:仁者能好人,能恶人。其虽恻隐济物,若闻恶人堕井,亦不往也。”⑤ 皇侃看来,仁者之性存在着恻隐的潜在特质,其彰显则为恻隐济物恻隐济 (疏释樊迟问仁爱人)。然而其作为仁性潜质内容的恻隐则不具有 道德性,仅为生而即有的利己利他的自然心理机能,这种机能本身也具有自然向外彰 显的特质,与孟子相去甚远。故而,可以说利己与利他为皇侃恻隐的应有之 义,展现于现实中,也是一种济物济众。只是这种济物济众是建立在自然人性论的基础之上,而非是受道德心驱使或观照之下的济物济众

因此,从生之谓性的气性论立场出发,皇侃必然得出本质为实然层面 的自然人性。又因为仁性中存在活动的潜在特质,必然会向外彰显。恻隐不仅是此 种仁性的潜在特质,也是其活动的内容。故而,恻隐成为了沟通自然仁性与其现实 展现的重要环节。进一步说,仁性的向外彰显即进入了皇侃仁论的第二层结构——— “仁之用(工夫)。

二、为仁工夫

仁性仁之用虽为皇侃仁论的两层结构,但这二者并非是分割的,而是通 过仁性内在的特质变化而紧密联系在一起。皇侃对仁之用的阐述,主要围绕两个方面 来论述:一是约俭己身,一是仁是行盛。前者为指向自身的修养工夫,后者则 是由己出发而指向外在的行仁实践。

(一)约俭己身

皇侃十分注重儒家传统中的修养工夫,提出了克己约俭己 的实践方式。 “克己。皇侃仁之用的阐述最典型的莫过于对儒家克己思想的阐述。在疏 颜渊问仁章时,皇侃云: 言若能自约俭己身,还反于礼中,则为仁也。……更解克己复礼所以为仁之义也。 言人君若能一日克己复礼,则天下之民咸归于仁君也。……行仁一日,而民见归,所 以是由己不由他人也。 在皇侃看来,克己复礼是仁应有之义。所谓的,即需要检约自己,使己心无 欲,从而彰显仁性。钱穆释此章时云:为仁,犹言行仁。行仁道当由己,不由人。克 己,由己克之,复礼,亦由己复之。能克己,斯能由己矣。所以欲克己,即为欲由 己。钱氏立论是以仁心论仁,类似于朱子仁者,本心之全德”③ 的说法,虽与皇 侃的阐释相去甚远,但就从由己而克己的阐释理路看,钱说与皇疏却具有诸多的相似 之处。在皇侃看来,仁性潜质的彰显乃是基于能自己约俭己身,进而才能行仁。故为 仁之道在由己,而非借助于他人。

又如,疏释克、伐、怨、欲不行章时,皇侃云:

克,胜也,谓性凌人也。伐,谓有功而自称。怨,谓小小忌怨。欲,贪欲也。……孔子不许。能不行前四事,则为难耳,谓为仁则非吾所知也。仁者必不伐,不伐 必有仁。颜渊无伐善,夷、齐无怨,老子云少私寡欲,此皆是仁也;公绰之不欲, 孟之反不伐,原宪蓬室不怨,则未及于仁。故云不知也

好胜、自矜、忌怨、贪欲为常人所具有的四大弊病,若能知其为弊病而不去施行, 实属难得;但是仅谓不行四者为行仁则不可。为什么不可呢?皇侃认为,虽然仁 者具有不伐、不怨、寡欲的工夫修为;但是由于受到性分的决定,并不是每个人都可 以达到这种工夫修为的,故其所谓的不行此四事 (克、伐、怨、欲)不过是禁制此 四者而已,并非是通过展现仁性潜质而达到仁的境界。像颜渊、夷、齐、老子等可以 达到,而孟公绰、孟之反、原宪却未能达到。可见,皇侃论仁,不仅从工夫践履着眼, 更注重从人们所具有的性分、仁性的潜质是否能得到有效地彰显而立论。概言之,克 己,返回到自身,从而彰显仁性,乃是仁之用的应有之义,为仁在我而不由他人。事实上,上述不克不伐不怨不欲等修养工夫与克己并无 二致,都是约俭己身,遵循儒家传统中反求诸己的工夫论理路。

“恕、敬二事乃为仁也

皇侃在论述克己的工夫时,还提出了恕、敬二事乃为仁也的命题。其疏 仲弓问仁章云: 亦答仁道也。言若行出门,恒起恭敬,如见大宾。见大宾必起敬也。又,若使民 力役,亦恒用心敬之,如承事大祭。……恕己及物,则为仁也。先二事明敬,后一事 明恕。恕敬二事乃为仁也。

关于此章,清儒桂文灿认为孔子本义是将出门如见大宾,使民如承大祭统合 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出门在家言之,使民在邦言之,均 不欲勿施为旨归。然而皇侃却把视为两个方面,出门使民己不所欲,勿施于人视为三事,前二事明敬,后一事明恕。为人 心自内向外的彰显,则是反求于人之内心,进而及物、及人。敬恕兼持,内外结 合才是。显然,皇侃认为虽然敬以持己,恕以待人,存在着自己与他者之别;但 是无论是敬,还是恕所要达到的修养境界均是个体的无怨无欲,以人主体的自 律与精神的提升为旨归,这也是克己的工夫。皇侃这种思维理路,也多为后世 《论语》注疏所吸收。诸如,朱子 《论语集注》云:敬以持己,恕以及物,则私意无 所容而心德全矣。内外无怨,亦以其效言之,使以自考也。”④ 朱子将无怨境界释 私意无所容而心德全,可以说是对皇侃以敬、恕作为仁之用的有效发挥。

总而言之,无论皇侃如何去论述仁之用,均注重返回人性本身,从仁性潜质的彰显上,要求克己约俭己身。在皇侃看来,彰显仁性本身具有 的潜在特质是仁之用的工夫路径,特质所具有的品质恰又代表着仁之用的最 高工夫境界。从此种意义上讲,皇侃对仁之用的阐释,有助于引导人们回归自身 本性,摒除所受到的社会异化与染著,恢复心灵上的清静。

(二)仁是行盛

彰显仁性的工夫修养,固然为仁之用应有之义,但是多停留于对仁性特质彰 显的阶段,而仁特潜质在现实中的展现则更能进一步体现仁之用。总体而言,皇侃 对修养工夫的强调较之与行仁实践是薄弱的。依如高荻华云: 《论语集解义疏》 中,皇侃对的解释主要着重在将其视为行为表现与实践,也就是行仁高氏之论确为知者之论!据笔者统计,在皇侃中仅行仁一词就出现 19次之多,而 其他表述行仁义的词汇,或相关疏释语句出现的更多。基于此,拟以在高氏研究 的基础上,进一步阐述皇侃的行仁思想。

“仁是恩爱皇侃在疏释民之于仁也,甚于水火章时,云: 仁、水、火三事,皆民人所仰以生者也。水火是人朝夕所须,仁是万行之首,故 非水火则无以食,非仁则无有恩义。若无恩及饮食,则必死,无以立世,三者并为民 人所急也。然就三事之中,仁最为胜,故云甚于水火也。此明仁所以胜水火事也。 水火乃能治民人,民人若误履蹈之,则必杀人,故云水火,吾见蹈而死者也。仁是 恩爱政行之故宜为美,若误履蹈,而则未尝杀人。故云未见蹈仁而死者也

在这段疏释中,关于仁是恩爱政行之故宜为美一句,学术界存在不同的断句。 儒藏本 《论语义疏》断为:仁是恩,爱政行之,故宜为美。而高荻华援引此句时, 则断为:仁是恩爱,政行之故,宜为美。显然,这两种断句在对仁的理解上存在着 明显的差异。仁是,还是恩爱是何种关系?则成为解决上 述断句问题的关键。

考索皇疏,并不存在其他直接表述为仁是恩仁是恩爱的语句;但在疏 宰我问三年之丧章中,孔子斥宰我予之不仁也时,皇侃云:仁犹恩也, 言宰我无恩爱之心、故曰予之不仁也可见,在皇侃看来仁即为恩,也可以为 恩爱。如果进一步从义理上考察,何谓恩?皇侃的阐述是十分明确的。诸如,其云:惠,恩惠利人也(疏释小人怀惠)、其养民皆用恩惠也(疏释其养民也 )、父母之恩(疏释不仕无义)、长幼之恩(疏释长幼之节)等。同 时,皇侃又屡屡采用仁恩之词,诸如云:仁恩之理故为无仁恩兴起仁恩。显然,在皇侃看来,恩,即仁恩,乃恩惠利人之义。何谓爱?皇侃云:人有博 爱之/谓之仁。又云:其养民皆用恩惠也。故孔子谓为古之遗爱也。(疏释其养民也惠)也曾援引王弼注云:自然亲爱为孝,推爱及物为仁也。(疏释苞氏 先能事父兄,然后仁可成也)可见,皇侃认为父母、兄弟之间的爱也是恩、具有 恩惠之义。连用正是表现出由己出发的利人之惠,可以视之为行仁之事。 故而,仁是恩爱后当断句,儒藏本 《论语义疏》标点误矣。

再看其后政行之故宜为美句。在皇侃中,政行一词也出现二处:一是出现 于所引贺0注中:成是其事自初成之时,遂是其事既行之日,既往指其事已过之后 也。事初成不可解说,事政行不可谏止,事已过不可追咎也。先后相配,各有旨也。一为皇侃所云:事谓国家所行之事,若言不从顺序,则政行触事不成也。显然,政行正在做之义,并非治理政事。故而高氏政行之故,宜为美的断 句,也难以成立。

基于上述,愚以为较为适当的断句当为:仁是恩爱,政行之,故宜为美。实际 上,对上述断句的考察不仅是为了尊重皇侃的用语习惯,而且也有助于更进一步揭示 皇侃行仁思想的理论前提。如果说仁特潜质的内容— “恻隐,还是一种心理机能、一 种未发的自然情感;那么,恻隐在现实中的展现则为恩爱,具有自然惠人利他 的功用。故皇侃论水、火和仁一样皆为人类生存所需,具有利他的功用。从此种意义 上看,再看皇侃对行仁的表述时所采用的其他命题。诸如云:仁者,博施济众也(疏释里仁为美)、仁者,施惠之谓也(疏释依于仁)、仁以恻隐济众,故 爱人’”(疏释爱人)、仁者,周穷济急之谓也(疏释当仁不让于师)、仁者,博施周济(疏释好仁不好学,其蔽也愚)、仁以忧世忘己身为用(疏释殷有三仁)、仁人之行,当恻隐救世以安天下(疏释迷其邦,可谓仁乎),等 等。虽然行仁存在着多种展现,但是均不离利他惠人之义。从整体上看,皇侃对行仁 的阐述,即在于揭示行仁体现了个体对他人、对社会的一种自然责任。

至此,若再联系上述水、火与仁并举之喻则可知,在皇侃看来,虽然水、火、仁 均为人们赖以生存的保障;但是行仁所具有的精神性、社会性的利惠,却非水、火等 物质性资源能代替的。在人类社会中,若无行仁施惠,即便有水、火,也无法恩及人们的饮食,保障整个社会的饮食之需。更何况水、火在利人施惠之外,又存在因人 误蹈而杀人的情况,其蔽也不言而喻。而行仁恰恰在于自然无私的施惠,在于 ,展现的不仅是个人的人生价值,也是个人对社会、对国家的施惠,是一种责任与 承担。也唯有如此,社会、国家才能健康发展。故而,皇侃认为仁是万行之首,将 行仁看作为一切社会行为之首,其重要性灿然可知矣

然而,值得注意的是,高荻华又云:皇侃对于的实质定义始终在实际行为 表现上,因为有实际的行为实践与表现,所以德目才有价值。”① 若依此论,则无法有 效地解释皇侃对仁性的论说。在皇疏中,人生而即有的仁性实为行仁的前提。 如果没有此仁性,则无法有呈现于社会实践中的利人惠他的行仁之举。据此而论,皇 侃行仁思想不仅没有离开其性论,而且是其性论的进一步开展。

“行仁行盛

在皇侃看来,对不同的人而言所禀之气存在着浓厚之分,其性分也存在不同。由 于每个人所具有的仁性智性等存在着不同,其行仁也必然存在着不同。对此, 皇侃有明确的认识,在提出仁是行盛命题时,还对行仁行盛作出了区 分。具体阐述如下

皇侃释子罕言利,与命与仁章云: 仁者,恻隐济众,行之盛者也。……仁是行盛,非中人所能,故亦希说许与人也。 …… (以下疏释何晏注仁者,行之盛也。)仁义礼智信五者,并是人之行,而仁居 五者之首,主生,故曰行盛也。寡能及之,天道微妙,天命深远,仁道盛大,非 人所能知及,故云寡能及之也。故希言也。为世人寡及,故孔子亦希言也。由引文可知,仁是行盛来源于何晏 《论语集解》仁者,行之盛也语,而非 皇侃独创。然而,皇侃对何注的疏解却显其新意。皇侃认为,之所以仁是行盛 于两个方面因素:一是仁者,恻隐济众。一是仁居五常 (仁义礼智信)之首, 主生。前者言指行仁的内容与意义,行仁在于恩爱、利人、施惠、立世……仁是 万行之首义。而后者,从表面看与前者意义贯通,仁为现实层面的五常之首;但由主生可知,所谓仁为五常之首并非仅就现实层面而言,而是有其理论根源。据 皇侃性论知,人性中生而即有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五种品质,故云五常(五种常 性)。而此五常乃是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行的展现。而在阐述五行时,皇侃又继承了 汉儒的说法,认为:木神则仁,金神则义,火神则礼,水神则信,土神则知。云木神 则仁者,东方春,春主施生,仁亦主施。云金神则义者,秋为金,金主严杀,义亦果 敢断决也。云火神则礼者,夏为火,火主照物而有分别,礼亦主分别。”③ 由此知皇侃 所谓主生,恰恰来源于其性论。施生即仁性本身具有的博爱之德。在五行中, 木与金、水、火、土具有关联性,举木,其余可以从。落实到现实层面,随着仁性的 彰显,义、礼、智、信之性也被彰显。基于这种理路,皇侃在疏释孝悌也者,其为 仁之本与时,云:若以孝为本,则仁乃生也。仁是五/之初,举仁则余从可知 也。”④ 由于仁本身具有博爱之德、恻隐之心,故仁性主生,位于五德之首;而现实中,仁是恩爱、利人。行仁也居现实中的五常之首、万行之首,举仁则其余可从,这即是 皇侃仁是行盛之义。

然而对具有不同性分的世人来说,行仁并非都能达到行之盛,故皇侃又认为, 是行盛,非中人所能为世人寡及,故孔子亦希言也。在疏释回也,其心三月不 违仁章时,皇侃又云:仁是行盛,非体仁则不能,不能者心必违之,能不违者唯颜 回耳。”① 皇侃认为,达到行盛必须能体仁。何谓体仁?关于字,高荻华 认为:照皇侃的思考系统来分析,可以解释为体质,也可以解释成 体认。前者可以从天生人性特质的角度说明,但从这个角度无 法说明行仁的积极意义和可贵,顶多只能消极地说明性仁人顺性的流露。而 后者即是从德行实践的角度来解释,认为是不断地实践,不止不息,终至 内化,其心不违。”‘心能不违的,必然是有所体会体认,能将之 (笔者注: )内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去坚持和实践,这才能说明体仁,也能说是 显然,高氏虽然说照皇侃的思考系统来分析,可以将体仁 解释成两种含义,但是其最终还是倾向于体会体认之体。依此种解 释,基于体仁才能把握住 “‘的真精神,并将之内化”.

然而,在皇疏中除上述一处体仁外,尚有其他三处:(1)疏释孔安国注 子避恶逆,去无道,求有道。当春秋时,臣陵其君,皆如崔杼,无有可止者也时, 皇侃赞同并援引孙绰注云:大哉仁道之弘!以文子平粹之心,无借之诚;文子疾时恶 之笃,弃马而逝,三去乱邦,坐不暇宁,忠信有余,而仁犹未足。唯颜氏之子,体仁 无违,其亚圣之目乎?显然,孙注认为文子非圣贤,仁犹未足;颜回为亚圣,体仁 无违。可见,这种区分不是从行仁上讲,而是从所禀仁性上论。

(2)疏释君子而不 仁者有矣夫时,皇侃云此谓贤人已下不仁之君子也。未能圆足,时有不仁。如管 氏有三归,官事不摄,后则一匡天下,九1诸侯,是长也。袁氏云:此君子无定名 也。利仁慕为仁者,不能尽体仁,时有不仁一迹也。’”我们可以从贤人已下,不 仁之君子未能圆足,时有不仁等语判断,此处所引袁氏注中的体仁,也非 从德行实践上讲。

(3)疏释子游曰:吾友张也为难能也,然而未仁。’”时,皇侃 援引袁氏注云:子张容貌难及、但未能体仁也。从表面看很难辨别此处体仁是从什么意义上讲。但是,关于子张之性,皇疏中却存在以下疏释,如云子张若能 寡尤悔,便为得禄者也(疏释子张学干禄章),过,谓子张性繁冗。为事好在僻过而不止也(疏释师也过),子张好文其过,故云僻也(疏释师也辟)。 据此,似乎可以看出子张之性存有仁质,但非禀性自仁。综观以上三处体仁,无一 处从德行实践的角度论体仁。显然,高氏所倾向的以体会体认体仁的说法难以成立,其所谓的通过体会,将内化的德行实践为行盛的说法,也值得商榷。甚至可以假设高说成立的话,那么体会体认的行为恰变成了皇疏中之了照之德 (识用)的展现。这样一来,则很难理解在 疏释王肃注知仁为美,故利而行之也时,皇侃所谓的知仁为美而性不体之,故 有利乃行之也一句了。

从以上论述看,体仁之体也仅能为体质。事实上,在疏释仁者 安仁时,皇侃明确云:辨行仁之中有不同也。若禀性自仁者,则能安仁也。 外,何晏 《论语集解》在疏释仁者安仁时,也援引苞氏注惟性仁者自然体之, 故谓安仁也。对于此注,皇侃未作任何解释或评判。显然,皇侃是赞同了苞注。联 系皇疏与苞氏注,即可看出皇侃的体仁当为安仁义,是禀性自仁者顺性的自 然流露。故而,唯有体仁者,方能行盛。如果从德行实践的角度,将体仁理解为体会体认;那么,则易落入了性善论,这 显然也有悖于皇侃的性论。

基于上述,皇疏的行仁以彰显仁性的恻隐潜质,来论述现实中的恩爱,博爱 济施、利他惠人的社会实践。而行盛则是立足于性分、仁性的不同,来论述现实 行仁不同。唯有孔、颜般性仁之人、极仁之人才能体仁、才能安仁,展现于 现实中的行为也必然为行盛。而中人世人群子等,则不能时刻去体 仁、安仁。这也是孔子教化的原因所在,勖群子之志,故不绝其阶耳。也正是因为 如此,皇侃才认为人若诚能志在于仁,则是为行之胜者,故其余所行皆善,无复恶 行也”④。可见,在皇侃仁论中,无论是行仁,还是行盛其出发点如何不同, 均是立足于自然人性的彰显,最终也都归落于现实之中。与其说,这是皇侃哲学思考 的理论归宿;毋宁说,是其深受到儒家传统中人文主义思想熏染而预设的理想与希冀。

三、为仁功效

皇侃阐释智者乐,仁者寿时云:第三明功也。乐,欢也。智者得运其识,故 得从心而畅,故欢乐也性静如山之安固,故寿考也。然则仁既寿亦乐,而智乐不必寿,缘所役用多故。”① 虽然仁之功效为寿,智之功效为;但是由于仁、智 具有的特质不同、展现的功用也不同,其功效自然也存在着差别:仁既寿亦乐,而智 乐不必寿。在皇侃看来,由于人性中的仁性与智性的特质与功用不同,其仁的功效、 智的功效也存在着不同。关于此方面的阐述,仅以皇疏中对圣王 (圣师)与君子的仁 功为例,作一阐述:

(一)圣王 (圣师)的仁功

在疏释述而不作章时,皇疏云: 夫得制礼乐者,必须德位兼并,德为圣人,尊为天子者也。所以然者,制作礼乐 必使天下行之,若有德无位,既非天下之主,而天下不畏,则礼乐不行;若有位无德, 虽为天下之主,而天下不服,则礼乐不行,故必须并兼者也。孔子是有德无位,故述而不作也。

从引文可以看出,两个方面的内容:其一,以德言。基于此种思想,皇侃认 为,孔子与尧、舜汤、武、周公等均是圣人。如其云:尧、舜,古圣天子也(疏释尧、舜其犹病诸语)、谓汤武圣/,伊吕贤才,圣/则与孔子不殊(疏释子贡 问曰:赐也何如章)、周公大圣(疏释齐一变至于鲁,鲁一变至于道章)、孔子隐圣同凡(疏释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章)。其二,圣人存在着有德有位有德无位之分。有德有位的圣人,皇侃称之为圣王或者是圣而君相者 如其云:王者,谓圣人为天子也(疏释如有王者,必世而后仁语)、圣而君相 者,周公是也(疏释吾不复梦见周公章)。有德无位的圣人,则仅指孔子,皇侃 屡屡称之为圣师。如云:为圣师证明(《论语·公冶长》题疏)、能与圣师齐 (疏释子谓子贡曰:汝与回也孰愈章)、亲仰圣师诲之无倦(疏释四子侍 章)。基于上述分别,皇侃认为圣王的仁功在于新制礼乐,而圣师孔子的 仁功则在于传述旧章。事实上,无论是制礼作乐,还是传述旧章,都是从治平教化 的角度来展示仁功,这也是皇侃对圣人仁功阐述的重点。

又如,疏释子贡曰: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章时,皇侃云:子贡问,言若 有人所能广施恩惠于民,又能救济众民之患难,能如此者何如?可得谓为仁人否乎? ……曰:若能如此者,何事是仁也,乃是圣人之行,而圣人犹病患其事之难行也。 ……言己若欲自立自达,则必先立达他人,则是有仁之者也。皇侃认为,广施恩惠于 民,济民众于患难之中即是仁功。但此类仁功乃是尧、舜等圣王要做的,符合 圣王所具有的。即便如此,对圣王来说,也是不容易做到的。因此,皇 侃认为对圣王以下之人而言,行仁的一般途径则是近取譬于诸身,远取诸物,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通过这一途径立达他人则是仁功了。可见,皇侃对不同人所具 有的仁功作出了不同的界定,而其中圣王的仁功则是关系着国家与社会的治平教 化,是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保障。疏释孔子如有王者,必世而後仁章时,又云:王者,谓圣人为天子也。……圣人化速,故卅年而政乃大成。必须世者,旧被恶化之 民已尽,新生之民得卅年,则所禀圣化易成。”① 皇侃认为圣人为天子,即为圣王。圣 王导引着社会的治平教化,政乃大成即为圣人的仁功。但是社会的治平教化并不是 一蹴而就的,而是需要较长时间和社会变革双方面的因素。只有这两个方面都具备了, 旧有的染恶之民才能逐渐殆尽,禀成圣人教化的新民才能日益茁壮;进而社会中的暴 乱现象才能得到平息、政府刑法才能得到有效地执行,礼乐才能隆盛,人们才能安居 乐业,整个社会风尚才能焕然一新。可见,皇侃和古代其他儒家知识分子一样,把社 会治化的理想与希冀寄托于古代君王身上,期望现实中的君王具有古代圣王一样的仁 功,建立起治平教化的伟业。皇侃此种阐释虽不乏理想化,但也不无透露出其内心深 处强烈的社会关怀意识。

(二)君子的仁功

如果说在皇侃看来圣人与生俱来性仁,具有德与位;其仁功使最大范围内的民众 受惠,具有最大的利他性;那么对于圣王以下之人来说,从禀性上说,并没有圣王圆 足的仁性,其德位也不及圣王,其仁功又是如何展现的呢?与圣王与贤人相比,君子 为较低的人格形象。从总体看,皇侃对君子及其仁功的理解主要围绕两个方面来展开:

其一,论述君子在政治上辅佐人君、教化百姓的仁功。诸如在疏释学而时习之时,皇侃云:“‘不亦君子乎为第三,明学业已成,能为师为君之法也。先能招友, 故后乃学成为师君也。”② 疏释 《为政》题旨,又云:《学记》云:君子如欲化民成 俗,其必由学乎,是明先学,后乃可为政化民。”③ 甚至在皇疏中也出现了三处视君子 为人君的情况: (1)疏释君子笃于亲,则民兴于仁时,云:君子,人君也。”④ (2)疏释君子之德风也,小人之德草也时,云:更为民从上之譬也。君子,人 君。小人,民下也。”⑤ (3)疏释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;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时,云:君子,人君也。人君化物,必资礼乐。”⑥ 据此,皇侃以君子论人君也无不蕴 藉着人君具有君子的修养,从而也可以自上而下地实施德治与仁教。

其二,从成就个人德性上展现仁功。在疏释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时,皇 侃云:

君子,有德之称也。此有二释:一言古之学者为己,己学得先王之道,含章内映, 而他人不见知,而我不怒,此是君子之德也。有德已为可贵,又不怒人之不知,故曰也。又一通云:君子易事,不求备于一人,故为教诲之道,若人有钝根不能知 解者,君子恕之而不愠怒之也,为君者亦然也。

皇侃认为君子是对有德者的称呼。如何修德?虽然皇侃援引两种解释,但是无论 是云通过学先王之道提高德性,还是云君子自身具有的恕人修养,均是着眼于君子在 利他的人我关系中的仁行实践。换句话说,不知而不愠即皇侃仁论结构中的仁之 的一种展现及结果,也是一种仁功。从此种意义讲,君子仁功又包括两个不分 割的方面:一是追求个体的仁德,一是展现个体的行仁。关于君子对仁德的追求,皇 侃有充分的论述,也即是前文所述的如云恕、敬二事乃为仁也克己不克不伐不怨不欲,等等;关于君子的行仁实践,也不离前文所论述的仁是 行盛仁是恩爱仁者,施惠之谓,等等。换言之,仁之用的展现与结果也 就是仁功,故皇侃云己有用,用宜有功也

值得注意的是,在皇疏中存在相当多的言论阐述管仲的仁功。就 《论语》记 载而言,孔子对管仲的评价是多方面的:既云其器量小、悭俭、不知礼 (见 《八佾》); 又以加以赞许 (见 《宪问》)。从表面看起来,上述关于管仲的评价存在 着某些抵触,颇令人费解。在皇侃看来,管仲不仅识量不大,而且以大夫的身份僭越 了诸侯才具有的三归树塞门反坫之礼;同时,管仲又官事不摄,实谓不知礼,其行为也非俭者所为。皇侃的这一认识,是符合孔子意旨的。然而, 为何管仲会出现这些僭礼、奢侈的行为?皇侃则认为,是由于管仲的禀性所决定的。管仲中人,宁得圆足,是故虽有仁功,犹不免此失也此谓贤人已下,不仁之君 子也。未能圆足,时有不仁,如管氏有三归,官事不摄。由于先天禀性的不同,存 在圣人、贤人、君子之分。圣人性圆足,自然体仁。贤人较逊于圣人,也能自然体仁。 君子无法与圣人和贤人相比,其性不能圆足的,故无法充分体仁,彰显自我的仁性特 质,其行为也必然存在着诸多的缺失,不时会做出一些不仁的行为,管仲即是。因此 看,管仲不知礼不能体仁并不妨碍其为君子,成就其仁功。显然,皇侃的阐 述是基于其性论,这和朱子以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,故局量褊浅、规模卑狭,不能 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”⑤ 疏释管仲器小的阐释理路不同。

基于上述思想,再看皇侃对管仲仁功的阐释:

是时人物议者,皆谓管仲不死,是不仁之人也。管仲非唯不死,亦复辅相桓公,故为无仁恩也。孔子答子路,说管仲有仁之迹。齐桓公为霸主,遂经九过盟会诸侯, 不用兵车而能辨也。不用兵车而诸侯九会,管仲之力也。……管仲不用民力,而天下 平静,谁如管仲之智乎。再言之者,深美其仁也。

管仲得相桓公者,……遂使为相也。霸诸侯,使辅天子,合诸侯,故曰霸诸侯也。 一匡天下,一切皆正也。……君子直而不谅,事存济时济世,岂执守小信,自死于沟 渎,而世莫知者乎?喻管仲存于大业,不为召忽守小信。

皇侃认为,虽然管仲的行为不存在仁恩,但是在现实实践中却展现了为仁之 ,即仁功。这种仁功并不是如匹夫匹妇的小德、小信,而是不以战争、牺牲军 民、消耗国家财力,达到的辅天子、合诸侯、匡天下的济时济世的大业。从中受惠的 也不仅是一民一众,而是天下的百姓。虽然从表面看皇侃的这种阐释,有悖于从个人 仁性潜质直接彰显的角度来论述仁功;但是又恰恰符合仁性所具有的利他惠人的 功用,符合行仁的实践。甚至皇侃认为管仲成就的大业绝不逊于圣王的仁功。因此看, 固然不能因管仲因其仁性潜质不能充分彰显,而表现出的器量小、不知礼、不知俭的 行为,来否认其在现实中所建立的仁功

总而言之,皇侃论仁功存在两个纬度:一是从仁性潜质彰显方面,来揭示其仁功; 一是注重人在现实社会中的为仁之迹,从其行仁功效上揭示其仁功。事实上,前者是 受其个体禀性所决定的私德,体现个体人性的发展与展现。后者则把人性中的自然他 特性视为促进社会发展的动因,即为公德。虽然皇侃对公、私问题关联处的揭示是十 分欠缺的,但是我们不能否认皇侃对仁功、对行仁之迹的阐述已具有此方面的内 涵。

综上,从学术史的发展看,南朝梁之时玄学逐渐消歇,儒学日益兴盛,而皇侃立 足于儒学传统气性论,其仁论具有本质、工夫、功效三个诠释维度,形成了较为系统 的意义结构,典型呈现了此一时期的儒学发展特点,也使皇疏成为了魏晋南北朝儒学 发展史上的一枝奇葩。就皇疏义理阐发而言,尚未达到宋明理学的高度,但 《四库全 书总目》认为邢籨 《论语注疏》大抵翦皇氏之枝蔓,而稍傅以义理。汉学、宋学,兹 其转关。 《疏》义理之所以为汉学、宋学的转关,乃是对皇疏发明的结果。 从这种意义上讲,皇侃仁论于玄学消歇之际,回归传统儒学具有重要的学术史意义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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